婆婆 作者:张培兰

婆婆年纪大了，不再精明强干。她的牙也掉光了，我带着她找过两个牙医，第一个牙医安好的牙只有上街才戴，戴着也不敢笑，一笑那上面的一排就吹出去了。吃饭时假牙则放在一旁。幸亏婆婆的胃好，每天囫囵吃东西还是那么胖。第二个牙医比第一个牙医多用了半个月的时间，去他那里跑得次数也多了五次，婆婆开始戴上这副假牙吃大豆，逢人就笑得满嘴的齐刷刷。 自从安上合适的假牙，婆婆觉得年轻了，自信了不少。我从网上买回一件适合中老年的衣服，婆婆却说：“太老气，让你妈穿吧！”我的妈比她小十多岁呢！ 以前，没牙的婆婆很少到正经场合开口说话。前几天竟然跑到社保中心要自己应该补发的抚恤金去了，一连去了三次后，我怕她上上下下摔着，只好在她的存折里上午存了钱，下午领着她取出来。她一副凯旋的样子，逢人就说：“就得闹他们，不闹不知道啥时才能领到手呢！”我暗笑，再有两个月人家才往上报表呢！您老闹的是我呀！ 有一天，婆婆在校园里拾到100元钱，她跑到门口让看门的老张在小黑板上写了个启事。一会儿来了一个男孩子，婆婆问：“孩子，你在哪儿丢的钱？”“校园里。”又问：“多少？”答：“100元。”问：“什么颜色的？”答：“红色的。”婆婆长舒一口气：拿去吧，就是你的钱！ 每到初一十五，婆婆总是虔诚地叩拜她的菩萨。我说：“让你的佛主保佑我中个五百万吧！”婆婆不笑了，虎着脸说：“我信佛是为你们积德，你们就是想钱，想中五百万？就这心思，连一千万也中不了！” 今年我们买了新城的房子，这房子套出了我十几年的积蓄，老公又利用假期承包点小工程才勉强凑够了首付。幸亏有那多么多好心的同事，他们拿出了自己的公积金替我担保，总算贷下了剩余房款。婆婆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人们的羡慕和惊叹，回来就板着脸对我们说：“有个住处就行了，还要折腾着买大房子；买就买吧，还到处显摆！我跟人们说啦，这新房子是我掏钱买的！”我很纳闷，也很不满。 以后，有人见了我就说：“真是好福气，你婆婆给了你那么多钱！”我总是无言以对。有时，家里来人说起买房子的事，我满脸自豪，婆婆却总是支棱着耳朵时刻准备着插嘴：“我问亲戚朋友借遍了才买下这么个房子，儿子他们迟早得还钱的！……”虽然习惯了婆婆的颠三倒四，但我还是有点生气，觉得很没面子，怀疑是不是迟早会有一批亲戚朋友来向我催债，甚至怀疑婆婆的其他子女会来瓜分我的房产，心中憋闷极了。 直到有一天我跟婆婆一起看电视，一位年纪轻轻的干部因贪污被圈在铁窗里。婆婆满脸期待地问我：你是不是贪污学生们的钱了？我被她问得哭笑不得，婆婆依然认真地说：“我知道你们没钱，每月就那么点工资，又要管我，又要管孩子，但一下子就买下了几十万的房子，别人一定会怀疑的，我怕他们调查你，幸亏我还活着，要不谁替你承担这么多来路不明的钱啊！” 我想哭，对婆婆说，我们贷款了，是按揭。婆婆不知道什么叫按揭，我笑着告诉她，按揭就是按住了揭我的皮，一月一次，揭20年就够了。婆婆也笑，但还是不懂，依然固执地说，以后，对谁也得说房子是我买的，咱这条街上料鬼（吸毒的人）多，让他们打我的注意好了。 这个从苦海里趟出来的婆婆，从未见过大钱的婆婆，是被那几十万的房款吓坏了！说那房子是她买的，谁又能相信呢！婆婆一生坎坷，一出世没了母亲，而公公又在她熟睡中撒手人寰，留下了四个未交代的儿女。是婆婆半夜里借着月光锄地，白天割草喂猪、缝衣做饭，跌跌撞撞养大了四个子女。虽然我们的婚礼办得漏洞百出，但我看到了婆婆了一个人办了四件大喜事的喜悦和自豪。 婆婆没上过学，耳朵也不好使，跟人们的交流很少。她的心里没有家长里短，只有这个家。一次我动手打不会做题的女儿，婆婆就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张着双臂横在我和孩子中间：“长大就会了！我没上过学，照样买定西卖东西！”每天下班时间一到，婆婆总是先检点他儿子的车是不是停在了楼下，再等等我有没有要往楼上提的东西…… 婆婆没有婆婆，因而不会当婆婆。我从一进门就开始了对她的迁就和照顾。我知道，婆婆颠三倒四的唠叨和喋喋不休的责怪全是因了那颗操碎了的心！著名小品《爱父如爱子》里有一句台词：对待八十岁的老人要像对待学前儿童一样,待九十岁的老人要像待婴儿一样。我希望我的婆婆能让我完成待她如待婴儿的愿望。 我们每个女人都会成为别人的儿媳，总会把婆婆的那份心疼和挚爱据为己有，从婆婆看着我们走进她的家门，她是怀着一半幸福，还有一半的失落！ 是婆婆给了我们女人幸福的根，一个独一无二的家，一个暖暖的圆圆的梦，让我们往婆婆的失落里落满幸福吧！